一.“体制”里的林冲
《肖申克的救赎》里说:监狱里的高墙实在是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这就是体制化。如此,林冲应当是一个被强烈“体制化”了的典型。
“恐惧让你沦为囚犯。希望让你重获自由”,林冲则似乎总是心存恐惧,拒绝自由。闫红在《林冲,一个被体制化的人,在这无序世间》一篇中提到:王进和林冲是“背景相似度极高”的两个人,通过处事风格和行为方式的对比,可以看出他们之间存在着心理和个性的巨大差异,可谓泾渭分明、迥然不同。
王进在发现形势不妙的时候,迅速行动,选择了机敏地带着老娘出走,从此摆脱了高俅的控制;林冲则选择一退再退、委屈求全的保守方式,不敢招惹高衙内,以致对方得寸进尺,自己处处被动,直至看到大堂上那张凶猛的虎口、落入了人家张网布设的陷阱。
离开东京,王进和林冲的命运路径发生了重合之处,都是“途经武术爱好者的庄院,都被主人要求展示武艺”。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人的表现又一次完全不同,王进是“主动果断,林冲则“勉为其难”。
结果是,王进用真功夫搏得史进的拜服,让自己有了容身之地;林冲则推三阻四,在柴进的一再示意和对方的反复威逼之下,才勉强出手。王进随时伺机而动,林冲则总是消极被动。
闫红分析到:“林冲比王进活得更主流”,他把更多的心思花在专业上,以求安身立命,尽力避免“各种不必要的对抗”,他的这套处世哲学,非常适合有序的体制内生存。
后来,在刺配沧州,和妻子告别的时候,林冲决定拟写一封休书,以求自己“去得心稳,免得高衙内迫害。”结果事与愿违,老婆最终被高衙内逼死,他本人也险些命丧野猪林。
在野猪林,林冲还是选择一如既往地自欺欺人。他极力配合两个公人,任由他们把自己绑在树上。在“逼上梁山”之后,面对王伦的排挤,他仍是“像做公务员的时候一样压抑自己”,居然能够“活出一种体制内的窝囊感来”。
林冲“总能让他遇到的几乎所有人,用同样的方式对他”,直到这局面被晁盖等人的到来所打破。危机之中,他再一次逼迫自己走到了草料场的那个无从选择的风雪之夜,不得不选择和王伦火并。
闫红分析说:林冲“更愿意被驱遣,总是所向披靡”,但“自己无法发力”,如同“一把强悍的武器”。他是“一个被体制化得太彻底的人,这种体制化,不只是指他曾经当过大宋的一名中下层公务员,而是习惯于遵从规则,遵从某种思维定式,即便周围的环境已经完全不同,他执行的,还是旧有的经验。”
闫红觉得,对于发自外部的挫折攻击,最为“重要”的是,你是“有对抗力的,你的内心是笃定的,你有办法随时反转局面,而林冲没有这种力量,他的柔软,只是出于无措,即使终于铤而走险,也无法真的走向新生。这是林冲的悲剧,也是我们很多人的悲剧”。
二.《简?爱》的另类解读
其实,这世间有着各种各样的“秩序”,体制只是其中的一种,更多的秩序则是隐形的,当事人无从察觉。它就在那里,而你却无力辨认,但可能在很久之后,因了某种源自内部或者外部的无意触动,而忽然警醒,产生了一种茅塞顿开的觉悟感,从此,你观念中的某个部分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你所看到的世界变得和过往截然不同。
《简·爱》是人气较旺的一部世界名著,其中的一段台词尤为深入人心,那段话说:“你以为我贫穷、相貌平平就没有感情吗?我向你起誓:如果上帝赐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会让你难于离开我,就象我现在难于离开你一样。上帝没有这样安排。但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就如同你我走过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
书中的这段话是如此精彩,如此的令人动情,闫红也不免为之触动。她说“多少人从中读出了又骄傲又卑微又富含深情的自己,女生尤其是,都觉得上天欠自己一个罗切斯特”。但多年之后,她开始觉得“哪里不对”,她对罗切斯特的看法发生了变化。
闫红开始思考:那个被关起来的“疯女人”,真的是个“神经病”吗?“这一结婚就发现一个小时都受不了,结婚前你干吗去了呢?……总是先与她们逢场作戏,再不欢而散,这不断重复的宿命,难道与他的口味没有关系吗?”
闫红觉得“问题在于,这部小说的作者,一直试图帮助男女主人公占领道德高地”。她觉得“作家不可以这样动用自己的金手指”,把主人公的原配和情人全部推向不道德的境地。
可读者在年轻的时候,往往意识不到这些可疑之处,很容易被作者牵着鼻子走。究其原因,一是出于对名著的迷信,没有足够的鉴别能力;一是处于青春期的自己,易于被催眠、被迎合,在不知不觉中就把主人公当成了自己的代言人,以致对她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这种无意识的“立场站队”,何尝不是让自己的思想,进入了另一种形式的“秩序”?
三.韩信的“围城”
有的“秩序”是合理且刚性的,必须严格遵守;有的“秩序”则是有害无益的陷阱牢笼,需要设法予以打碎突破。同样的,匮乏心理和浓烈情感的“围城”,也是一种秩序。不信,就看一看,韩信是如何把自己关进“围城”的吧。
闫红的《韩信:会说那么多道理,还是过不好这一生》观点独到而又新颖。闫红说:韩信“就像一个视力特别好的人,能从一团迷雾中,见常人之所未见”。他可以从项羽的一片大好里,看出暗流涌动,判断出“其强易弱”的项羽,终归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闫红认为:韩信打仗胜利的关键,在于其深谙人性。项羽善于激发士兵的勇猛,韩信更懂得利用人的恐惧和不安。项羽“破釜沉舟”的动机是击败对手,韩信“背水一战”的动因则既是为了击败对手,也是为了防止自己新收编的士兵在战场上退缩逃跑。
韩信的高明之处,在于他深谙弱小者的心理,这得益于他出道之前的寒微生涯,那种经历加强了他对人性的深刻体察能力。他判断出:不太给人面子但更尊重他人利益的刘邦,较之于“对眼前人客气、却舍不得给人封赏的项羽”具有更大的胜出概率。
但是,韩信“一生都是一个孤儿。对这世间,他有警惕,能洞察,善投机,但对于温情又没有抵抗力”。一方面,他懂得怎样跟刘邦斗智斗勇,另一方面,他又念念不忘刘邦曾经带给自己的温暖。他用制造幻象的方式进行自我麻痹和欺骗,以致在至关重要的事件上决策失误,放弃主动权,让自己成为了他人案砧板上的“鱼肉”。
纵观韩信的一生,他多次靠胆略和智慧闯过关隘,得以胜出,可绕了一大圈之后,却终究还是没有走出自己性格、心理和情感的宿命。
对此,闫红不禁发问:“他是这样,今日的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个人想要走出自己的围城,真是说易行难啊!仔细想来,即便找到走出围城的第一步:觉察到自己真正问题所在,都是一个难度巨大的工程,又何谈真正的走出呢?
尽管如此,保持接纳开放的状态,对于巧妙突破“秩序”的迷局仍然有着极大的建设性意义。
一旦被秩序抛出,便会失措如“离水之鱼”;可有时,因为害怕被抛出,反倒把自己“困死”其中。如此看来,问题的关键是:不管抛出与否,最好让自己学会适应!
闫红的这部书中,有很多精彩诱人之处,独特新颖,而又言之有据,让人随意观之,顿生赏心悦目之感,流连其中,觉得不虚此行!例如:
《孔雀东南飞,愚蠢的男人长啥样》一文,让我们清晰地看到:两人发生爱情悲剧,是因为“主要问题在焦仲卿身上,他这个人,太不会说话,太较真”,总是激化矛盾,让婆媳关系雪上加霜,以致迫使自己的亲人不得不为其愚蠢倔强所引发的不良后果买单,他那僵化教条的内心“秩序”最终把自己和刘兰芝的大好青春一同断送!
在《红拂,爱不爱的,没那么重要》一文中,闫红则标新立异地指出:“历史上纠缠于爱与被爱的传奇很多,像红拂这样,想要自我成就并且去那么做的,却寥若晨星”。这样的视角,让人如听仙乐般,感到耳目一新。让红拂那超乎流俗“秩序”的心智,干净利落地展示在了读者面前。
《我认出许多熟悉的脸:闫红读名著》的扉页上印有一行字,让人印象深刻,那行字是这样的:这本书也许比那些经典的名著更值得一读,你能在阅读中识别自己,也将自己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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