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围城中方遯翁的婚姻观看中国文化之一

春宜踏青,秋宜看色,夏日炎炎,昼长夜短,正是闭门读书好时节。拿起百看不厌的《围城》,随手翻开一页,恰看到方遯翁老先生的婚嫁观:是故娶妇必须不如吾家,嫁女必须胜吾家。苏小姐这样的留洋女博士,怕只有嫁给洋人,至少也要嫁双料博士,否则丈夫是驾驭不了的……

从方家三个儿子的婚姻看,方家确实奉行了这个传统观念。方遯翁是前清举人,也是小县城里的大绅士,他为自己长子方鸿渐订婚的对象是一位小姐,其父是上海的商人周厚卿。方家生活在小县城,怎么会和生活在大上海的周家联姻呢?

周经理的家族应该是早年去上海谋生,靠打铁起家,或许到了周厚卿这代,挣了钱,赶上了好时候,于是周厚卿和同乡组织了一家小银行——点金银行,周厚卿本人荣升经理。发了财自然要衣锦还乡。于是,当年不入方家法眼的周厚卿,当年在上海人看来是“小赤佬”、“小瘪三”的外地人周厚卿,荣归故里之后自然要结交名门望族,以此提升自己在乡人眼中的地位。应该说,方家就是他结交的地方乡绅之一。两家由周厚卿的登门拜访到结成儿女亲家,就符合了方老先生的观念:娶妇必须不如吾家。周家虽然现在生活在上海,虽然有了点钱,但是毕竟是商人,成为商人之前就是打铁的,出卖力气的,无论往昔还是现在,都不如方家。现在,方家之所以愿意和周家结亲,是因为周家有了钱,由此可以看出,在守旧古板的方老先生眼中,钱,也可以提升地位,这或许就是老先生的与时俱进吧。但是,有了钱的住在大上海的周家,在方老先生眼中,终究社会地位还是远不如方家的。

虽然钱钟书先生没有具体描写方家另外两个儿子的婚姻,但是细枝末节可以看出,那两个媳妇的娘家的家境地位都不如方家。方鸿渐和孙柔嘉结婚后,鸿渐的两个弟妹名为登门拜访,实则是窥探孙柔嘉的陪嫁,并且在孙柔嘉面前大肆炫耀自己的嫁装如何如何多,让柔嘉心里着实不爽。鸿渐回家后的一句话揭穿了她们的谎言:老二的丈人家尤其穷……是呀,读了大学的方鸿渐只能娶一个小银行经理家的小姐,他的两个弟弟的学历应该不如鸿渐,自然也就只能娶还不如周厚卿家境的人家之女为妻了。

其实,方遯翁这个前清的举人的婚姻观念,就是门当户对的另一个说词。记得去参观大院,导游在门口会指着大门口两侧的石墩,告诉你这叫门当,表明房子主人的社会地位的;再指着门楣上的柱子告诉你那是户对,大户人家用来挂灯笼的,户对的多寡显示着主人的身份。所谓门当户对就是婚姻双方的社会地位相当。但是,中国文化里还有一点就是男尊女卑,所以在儿女的婚姻上,还要附加上男方家优于女方家,而这个优于是指社会地位,不是指金钱。

进入民国,乡绅们的社会地位似乎不如从前,从鸿渐弟弟们的婚姻状况可以窥一斑知全豹,方遯翁顺应时势,放下举人乡绅的架子,在儿子的婚姻中做出了让步,只要是男方家强于女方家就行。

当时,有远见卓识的乡绅或者其后代进入了城市,走上实业救国之路,就像《子夜》中描写的民族资本家。于是,城市中的商人的社会地位提高了。

再回到《围城》,周厚卿是银行经理,银行,来自西方,虽然和中国本土的票号作用相当,但是,在西风东渐之时,银行有洋派儿,社会地位借着“洋”字更高了。你看,即使如方遯翁这样的老派乡绅,也乐于和新派的商人联姻。骨子里对商人的轻视,终究还是不如真金白银。方鸿渐也正是因为这门因未婚妻未过门而早逝的婚事,才得以有钱出洋游学,才有了后来的精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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