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的小说《围城》,是一本精致、典雅的讽刺小说,也是钱老写的唯一一部长篇小说。小说以“海归”方鸿渐留学归国后恋爱、工作、结婚为主线,塑造了恋爱、职场、旅途、学校、家庭等五大场景及其相关人物,写透了中国传统社会的人情世故和人生冷暖。
全书文字清新幽默,语言辛辣生动,是学习人物形象刻画和文字表达能力的佳作。作者目光敏锐,观察细致,想象力丰富,通过对典型人物的外形、语言、肢体动作的生动刻画和扎心描写,使每个人物形象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但是看完全书,发现人物群体中,除了方鸿渐这个温和的老实人以外,基本没有“好人”,或者说全是”小人“或者内心阴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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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留学生群体:苏小姐婚后遇到方鸿渐夫妇,毫无教养,冷嘲热讽,尖酸刻薄;曹元朗,无知狂妄,却又自以为高明无比;褚慎明,好大喜功,虚伪好色,标新立异,夸夸其谈;董斜川,活脱脱一前清小遗少,故作名士派头,厚古薄今,喜欢蹭名人”流量“,动辄”老世伯“。
大学老师群体:如校长高松年,不以学术研究为中心,终日沉溺于驭人、控制之术;历史系主任韩学愈,工于心计,假大空的典型,故弄玄虚却沉静如水;国文系主任汪处厚,狗仗人势,玩弄手腕,拉小圈子;历史系老师陆子潇,窥探隐私,搬弄是非,堪称民国版的《儒林外史》。
职场群体:酒桌文化,方鸿渐多嘴,立遭校长心里鄙视,为日后被穿小鞋埋下伏笔;韩学愈发现自己假文凭的事被方鸿渐识破,用心良苦,给方鸿渐挖坑设陷;赵辛楣远走重庆,身为裙带的方鸿渐迅速下岗。
家庭群体:亲家间,以已是,以亲家非;戴有色眼镜,无论男方对女方,或者女方对男方,先“有罪推定”,臆想猜测对方的不是,哪怕对方没错;妯娌间,相嫉相妒,相攀相比,相轻相贱;男、女联姻前,双方家庭尚可为朋友,联姻后,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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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写尽了人性的自私、阴暗,每个人在书中似乎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书中的每一个人物形象,每一句话,每一件事,仿佛都曾在你、我、他的生活中出现过。
作为讽刺小说,作者固然选材人物身上不堪的负面事件为主,但这种辛辣的写作手法,与钱老的个性、才气、经历也有分不开的关系。
1、天生“毒舌”,调侃众生。
钱老的夫人杨绛说,钱老少时“比较稚钝,孜孜读书的时候,对什么都没有个计较,放下书本,又全没正经,好象有大量多余的兴致没处寄放,专爱胡说八道”。此个性在解放后巨大的政治压力面前方有所收敛。其父亲也因钟书爱”胡说八道“,为他改字”默存“,叫他少说话。
钱老的”胡说八道“,这里比较隐晦、笼统。按本书的写作特点来看,大概就是说话出格,见解与众不同,往往违背传统,甚至可能大逆大道。
用”毒舌“表达更为准确。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的缺点,不留情面,虽然比较刺耳,但是你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不无道理,加上嘴皮子溜,伶牙俐齿,让人反击不得。他父亲对此不无担心,曾向其指出,此缺点如不改正,将来学问愈大,得罪人亦多,对自身全无好处。
这类毒舌移用到写作上,即是贬损多,赞扬少,评头评足,哪个人在他看来都很可笑,有点类似于春秋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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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学贯中西,狂傲至极。
钱老乃无锡人,江南才俊,天资聪颖,博闻强记,学贯中西,但又是个”书呆子“,狂放无比。加上喜欢”胡说八道“,以至于喊出了”清华没有一个教授有资格成为钱某人的导师“。
普通人读书以书为单位,读了多少本,钱老是读一座图书馆。对于同时代的学术大家,其批评毫不留情。学问较浅的老师,更为其所鄙视。一般普通人,更瞧不上了。有句话叫看透不说透,但钱老必须说出来,而且语言犀利。
所以我们读到方鸿渐在三闾大学任教那章,学校里的系主任、教授、讲师一干人,玩弄权术,瞒天过海,投机钻营,搬弄是非,也就不奇怪了。学校之外的普通百姓家,家长里短,斤斤计较等俗世众生,作者自然不会放过,极尽生动描写、讥笑而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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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感细腻,悲世伤生。
自古江南出才子,文化底蕴深厚。无锡钱家学者、名人辈出,如钱穆、钱伟长等皆为无锡人。钱钟书父亲本人解放前即为国立浙江大学教授。钱钟书本人天赋极高,除痴迷于阅读外,放下书本,对生活观察细致,其作品中对人物的心理、形象描写,大量采用形象、生动的,可见平时观察之用心,储备之丰富,写作时融会贯通,信手拈来。
其青年和中年时期,适逢国家动荡,战乱频仍,民生凋敝。日本入侵,带来了巨大的民族危机和生命危机,辗转内迁,久为外困。所有人品不端,行为不正之徒,皆难入其法眼,从笔尖溢出,嬉笑怒骂,可笑可悲。
这样一位研究文学、哲学的学术大家,写小说其实是一时兴之所至。以他的心性俯看苍生,生活中的蝇蝇苟苟、相轻相贱、追名逐利等,都是可笑而渺小的,暗笑世人糊涂。
此书写作时,作者被困于上海孤岛,有如”围城“,为排解愤闷,动手创作酝酿已久的长篇小说。写小说对其来说只是临时为之。虽然第一次写,却写得精致、典雅、隽永,如刀刻般描绘出了浮世苍生众相。
解放后,政治风云变幻莫测,如钱老般喜爱”胡说八道“的性格,稍有不慎可能带来极大的个人风险,钱老不得不”噤言“。于是本书成了钱老长篇小说创作的绝唱。这本书总体来说,语言形象、生动是其一大特点和优点,驾轻就熟,但文学成就和价值并不是很大。
钱老解放前大约有8年左右的时间从事教学,解放后基本离开课堂,主要从事中西文学、哲学、史学研究。俯看全球文化,以一切人类文化的研究和考察为己任,打通中西方文化界限,融会贯通。
这样全球稀有的顶尖学术大家,写小说就当作消遣,给世人讲了一个”大笑话“,"用幽默度过艰难时世,以智趣造就岁月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