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沙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学国文的人出洋“深造”听来有些滑稽。事实上，惟有学中国文学的人非到外国留学不可。因为一切其他科目像数学、物理、哲学、心理、经济，法律等等都是从外国港灌输进来的，早已洋气扑鼻；只有国文是国货土产，还需要处国招牌，方可维持地位，正好像中国官吏，商人在本国剥削来的钱要换外汇，才能保持国币的原来价值。
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
当着心爱的男人，每个女人都有返老还童的绝技。
许多人谈婚姻，语气仿佛是同性恋爱，不是看中女孩子本人，是羡慕她的老子或她的哥哥。
想来这是一切女人最可夸耀的时候，看两个男人为她争斗。
在大学里，理科学生瞧不起文科学生，外国语文系学生瞧不起中国文学系学生，中国文学系学生瞧不起哲学系学生，哲学系学生瞧不起社会学系学生，社会学系学生瞧不起教育系学生，教育系学生没有谁可以给他们瞧不起了，只能瞧不起本系的先生。
有头脑有才学的女人是天生了教愚笨的男人向她颠倒的，因为他自己没有才学，他把才学看得神秘，了不得，五体投地的爱慕，好比没有钱的穷小子对富翁的崇拜。
我爱的人，我要能够占领他整个生命，他在碰见我以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待我。
狗为着追求水里肉骨头的影子，丧失了到嘴的肉骨头！跟爱人如愿以偿结了婚，恐怕那时候肉骨头下肚，倒要对水怅惜这不可再见的影子了。
情敌的彼此想念，比情人的彼此想念还要多。
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除非他是坏人，你要惩罚他。
从前大学之道在治国平天下，现在治国平天下在大学之道。
学生程度和世道人心好像是在这装了橡皮轮子的大时代里仅有的两件退步的东西。
不管你跟谁结婚，结婚以后，你总发现你娶得不是原来的人，换了另外一个。
结婚无需太伟大的爱情，彼此不讨厌已经够结婚资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