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物兄,李洱为何写了13年人民资讯

作者:李红强

《应物兄》的创作共历经13年。作者李洱在解释用时之长时表示,缘由其一是因为书写悲伤家事;其二是小说在“成长”,意为边写边改。

《应物兄》的故事并不复杂,讲述了国际儒学大师程济世想要落叶归根,身在其故乡的弟子应物兄、副省长栾廷玉、大学校长葛道宏、各有专攻的大学教授们以及私企老板等人通力合作,要在济州大学成立弘扬儒学的“太和研究院”、太和投资集团,恭迎程先生主持弘道。由此,恢复程氏故园风貌的老城改造、家园重塑相继展开,缘程氏而聚集的各色人等粉墨登场,之后发生了一系列故事。

茅盾的《子夜》和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开篇便是情节冲突中的各路人物登场,这两部中、西小说为现代长篇小说的写法提供了典例,也布设了所谓“史诗”的框架。《应物兄》若沿着这路数走,小说中涉及的元素其实足够,以李洱的能力,《应物兄》成为贾平凹《废都》、李佩甫《生命册》和周梅森《人民的名义》的“集大成”之作也不是不可能,而且还能准确无误地套进茅盾文学奖38年来形成的“革命与对立”的框架,借助当今天下如火如荼的“文化复兴”而一炮走红。

但李洱没有选择这种方式,作者用了整整13年,在创作中完成了以下四件事。

一是干了思想家的事。李洱聚焦于我们这个年代的“思想焦点”——“说儒谈孔”。现实中“国学热”的确正兴,可问题在于全球化、手机碎片化将全民阅读普及演变成了全民狂欢,说儒谈孔又能在多大程度上被认可?尤其是上世纪80年代以来,各种思想流派如万川洪流,儒学反倒气如游丝,那么,儒学与其他思想流派的关系是互斥、并存还是融通?作为小说家的李洱,将“谈儒说孔”锁定为小说叙述的主题,既有他身为学者的优势,也是小说叙述中必须要堪破的难题,要想完成小说的《应物兄》,要先有学术的《应物兄》。李洱的第一步是对儒学进行界定,既锁定核心要义又不能过分拘束。他设定的儒不仅遵从“仁义礼智信”在规则上的约定性,也强调其本质上的道德性,还将其放到王阳明的“格物”和“良心”下去考究、验证。严格来讲,这种设定不算纯粹。反过来想,儒学真有那么复杂吗?学院派的穷经皓首让儒学成了“酸儒”,生活化的价值观念则让少年儒学融入到了我们的血脉中。从小说角度,这种设定为各派思想的“对话”搭建了舞台,它们纷至沓来,有孔子到孟子、荀子、朱熹、王阳明的纵深千年,有道教、佛教、古希腊哲学、基督教、存在主义、现象学的横向交流,也有21世纪的马克思主义、鲁迅研究、后现代、考古学、植物学、动物学、基因突变等当代议题,此外,还有重塑国际关系的和谐观、利益观,还有市井中的风水学等。各个思想门派皆入《应物兄》,且一一与孔儒思想相比较。梳理这五花八门的思想流派与儒学的关系,而且要做到自圆其说,是需要13年之久的。而最终李洱比较出的结果则简单明了:万流归一皆通儒,儒家是老大!

二是干了学者的事。比起梳理思想流派,这件事则是李洱真正的长项。《应物兄》的封底称小说“借鉴经史子集的叙述方式”。经史子集本是中华典籍的分类法,何曾成了一种“叙述方式”呢?我倒愿意理解为,李洱是把语录、诗歌、小曲儿等尽可能多地“注”入了小说中。无论学者、村夫、副省长还是老妓、风水师、小和尚、投机企业家,谈起儒学来个个口若悬河,个个充满感悟。全书围绕孔儒的引文、注释和评论的丰富程度叹为观止。并且是借不同人物之口讲出来,不算突兀。但这也造成了一个问题,小说的“枝蔓”太多,如果说作品的主线应是向前走,《应物兄》却像一团麻、一个圆球,左滚右滚,走走停停,写了78万字也没走到头。按照这种方式写下去,再有几十年写到千万字恐怕也不会结束。

三是反讽。《废都》写文人自哀自怜,《围城》写文人讥诮含笑,《应物兄》则披着正经的外衣进行了自伤、自嘲。小说谈孔说儒,郑重而尊敬,可以说是以学者的视角,探究儒家思想在世界文明中的地位以及在当下生活中的片光羽影。而荒谬恰恰诞生于郑重之中。儒学大师程济世以“抱朴见素”为宗,试图回归故乡和童年,致使副省长和大学校长不计成本地伪造假景,导致形形色色人等“闻腥而动”。真正的学者张子房宁可躲到最脏乱的小院也要发现经济的本相,科学家双林临死也不愿在道貌岸然的乔木、兰梅菊等所谓的“大师”“老友”面前现身,应物兄敦厚如君子,偏偏其谨记的信条却是思丰言短、心口不一。可见,小说对反讽的运用,不针对某一点或某个人,而覆盖整个小说的全貌;不似老舍、刘震云小说中那般“抖机灵”,而是在不动声色、温柔敦厚的“仿伤感”中进行展现。在13年的创作中,李洱始终绷紧“大伪似忠”这根弦,以“去反讽”的方式完成了反讽。

四是不断反刍。各门派思想对话、丰富的引文、不动声色的反讽,这三个特点体现出创作过程的艰难。所谓艰难,即不断的修改、填充。据统计,《应物兄》出场人物共70多个。其实,写出每个人的性格对小说家来说并不难,真正的难点在于塑造人物的同时将其与儒家孔学建立联系,并用第三者的视角在人物“活起来”后又通过不动声色的反讽推倒这个人物。除此,纷繁复杂的人物本身和其个体性也没有对小说的整体走向和主旨产生影响,这也是不容易的。李洱自言的“成长”,其实就是将小说进行了全方位的打磨!

(作者单位:中国出版集团)

来源: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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